泠然善也

千古文人侠客梦,肯将碧血写丹青。

温海为泠

——我从军的第八年,枝头重雪又落,你鬓却也微霜。

天宝十四年,安史之乱爆发。玄宗不战而败,退隐至马嵬驿,徒留一片乱世残局。安禄山狼子野心,率领叛军一举攻破长安,独据华清宫,终日饮酒作乐,荒淫无度,任由手下狼牙剥削人民。顷刻之间,民不聊生,颠沛流离。曾经盛唐的繁华,贞观、开元盛世历历在目,可似乎又只是大唐子民的黄粱一梦,如黑夜里昙花一现,给人以美好的假象。
大唐的气数,终究是尽了。
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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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府内新运来的粮食,分给外边的流民了吗。”
流民巷中央简陋的帐篷内,年轻有为的将军身披泛着冷光的银甲,面对着残破的山河图,思寻着如今的对策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子,原本秀丽的脸庞已被凌厉的风沙划伤了好几道口子,束起的长发亦有些蓬乱,样子比将军要狼狈许多。只有一双眼澄澈如明镜,不会为半点风沙所扰。她铿锵有力地拱手答道:
“是。已经按将军您的吩咐,把新运来的粮食全分给外边的流民了。”
“做得很好。”
李海栾顿了顿,复问道:
“手下的将士,可有埋怨?”
提及将士,军娘的眉眼舒展开来,目光也骤然温柔。她傲然道:
“没有,一个人也没有。我东都的儿郎,怎会为这点苦难所困。大家只是担心将军的身体,想早日随将军上阵杀敌,衣锦还乡,仅此罢了。”
李海栾闭了闭眼,干涩肿胀的双目异常难受,他已好几夜没合过眼了。他抿了抿干裂的薄唇,沉声道:
“于我麾下,算是埋没了你们罢。如今长安沦陷,我身为一方守军之长,却无法带着你们杀出重围,夺回长安。今后,更是有数不清的仗,和流不尽的血。军娘,你怕否?”
他日渐觉得心力交瘁,有时会想,既大唐气数注定已尽,他又何苦自我苦恼?
军娘闻言,眼中的温柔褪为坚韧,望着李海栾背影的眼神更为炽热。
“军旅之人,心中除荣膺二字,再容不下其他。将军之胆识,气魄,胸襟,尔等心知肚明,亦愿誓死追随。这场仗,是为了大唐,为了天策府,无论功过成败与否,亦不变尔等赤子之心。”
那是她,他们,亘古不变,经久不衰的信仰。
戎马一生,虽非我愿,却也痛快。
既然玄宗救不了大唐,那他们便倾尽一切来亲自守护。
军娘的一番话,加上一颗赤诚之心,彻底的点醒了李海栾。他似乎忘记了,他因何而站在这儿,因何而屹立不倒。
“夜已深,退下就寝罢。在大唐倒下之前,我是不会倒下的。叫将士们莫要挂心。”
“是,将军保重。”
军娘退下后,李海栾又独自研思了良久,才褪下银甲,将红缨长枪靠在床头,和着里衣歇下。
更深露重,不时传来外头流民的啜泣声,凛冽的寒风刮过干枯颓败的老树,脆弱的枝干“啪嗒”落地,余下几片枯黄的败叶,在萧瑟的秋风中哭泣。李海栾睡眠本就极浅,此时更是难以入睡。他方想起身前去视察一番,看流民巷是否有异动,帘帐却被人掀起,来人身上浓郁的药香味顿时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帐篷。
“谁?”
烛焰轻晃,不过一眨眼的工夫,李海栾的长枪便刺入纱缦之间,距那人颈项不过一寸。他这才注意到,来人竟是名身着绒披的女子。女子也不自乱阵脚,悠哉地取下斗笠,一头墨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,落满肩头。她抬起头,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,眉眼却是弯弯。
“在下苏七泠,是一名游历四方的万花医者。昨日谷内传书,说是天策府的李承恩将军恳请万花相助,支援各地的天策义军。我恰好在长安城内,费了好一番周折才躲过狼牙军堪堪赶到,与将军会面。我倒要问问,将军此举,又是何意?”
李海栾闻言微愕,缓缓收回了长枪,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苏七泠,不敢懈怠。苏七泠始终笑盈盈地望着李海栾,眼中夹杂着李海栾看不懂的情绪。他见苏七泠似乎并无歹意,便放下了戒心,抱拳道:
“方才是在下鲁莽了,望大夫勿怪。原是万花弟子,久仰。在下李海栾,是驻守长安的天策统领,今后,便要多劳烦苏大夫了。”
“无妨,我本就是来相助于你,有甚需要我的地方,唤我一声便是。”
苏七泠将贴着颊边的长发挽至耳后,略一思索,便开口问道,
“将军及手下爱将,是否已有数日粒米未进?”
“是。”
“我这儿有一种药,可以使人不必进食亦不觉饥饿,于身体无害。将军便拿去,分给将士们吧。”
苏七泠擦肩李海栾,将斗笠放到桌上,自袖中摸索出一药囊,递给他。他接过药囊,拱手道谢,心中甚是惊诧与欢喜。惊诧的是,万花医术竟精进到了这个地步,让人很是佩服;欢喜的是,将士们终于不用饱受饥饿之苦了。
“可这药,将军不能白拿。”
苏七泠话锋一转,一双桃花眼闪过狡黠的精光。
“我有一个要求。”
李海栾动作一顿,心中涌起不安的预感。
“我要和将军,同住一个帐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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